蕭皇這才對雅皇後道：“說吧”</p>

“昨夜事發之後，臣妾立刻叫太子查明真相，太子辦事得力，倒也查出了個大概”雅皇後問：“皇上還記得元清那件舞衣嗎？”</p>

“流螢舞衣？”蕭皇不解，“怎麽，那舞衣有問題嗎？”</p>

“那舞衣上綴了許多細碎的夜明珠子，”雅皇後解釋道：“元清起舞時，碎珠子有好些散落在皇上身邊，而那珠子上便沾了噬肺散”</p>

蕭皇皺眉，“怎麽會？是誰在元清的舞衣上動了手腳？”</p>

“臣妾該死，”她跪下，“舞衣是臣妾叫尚服局制的，都怪臣妾沒能檢查清楚”</p>

“所以是有人想陷害皇後？”蕭皇頓時明白為何雅皇後會守在床前徹夜不眠，又主動坦白這一切，應該是想洗月兌嫌疑吧</p>

“臣妾如今是有苦難言，畢竟舞衣是臣妾叫人所制，”雅皇後咬著唇，“但臣妾毒害了皇上，對自己有何好處？雖然這些日子皇上不常到臣妾宮裏來，可臣妾也不至於……”</p>

“朕明白，”蕭皇點頭，“朕並沒有懷疑你”</p>

“皇上明白就好……”雅皇後松口氣，“只是定遠侯一家怕月兌不了幹系了”</p>

“怎麽？”蕭皇詫異地道：“他家有嫌疑嗎？”</p>

“實不相瞞，那夜明珠是臣妾從穆夫人那裏得的”雅皇後輕聲道：“定遠侯駐守邊關多年，這噬肺散又是邊關特有的毒藥……”</p>

“定遠侯一家會害朕？”蕭皇有些難以置信，“沒道理啊，朕待他家一向不錯”</p>

“臣妾不敢妄言，”雅皇後低下頭，“可人心難測，就像北松王爺，誰又能料到他會謀反呢？”</p>

“北松王……”蕭皇不由陷入沈思，忽然憶及了什麽，問道：“元清的失心癥治得如何了？”</p>

“什麽？”雅皇後疑惑，“皇上難道懷疑元清？”</p>

蕭皇思忖後道：“朕治了她父王的謀反之罪，只怕她心中難免埋怨”</p>

“從前的事，元清都想不太起來了，”雅皇後有些遲疑，“那天她還特意問臣妾，說她家被抄斬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麽……臣妾看她不像在假裝”</p>

蕭皇凝眸</p>

雅皇後又道：“她父親謀反，皇上卻特赦了她的連坐之罪，她該心懷感激才是，況且皇上是因她的舞衣才中毒，她不會這麽傻，做得這般明顯吧？”</p>

“你說的也有道理，”蕭皇百思不得其解，“按說，她剛剛新婚，聽聞與穆子捷感情也很好，應該不至於犯險……”</p>

“想來她沒這麽傻吧？”雅皇後搖頭，“臣妾以為，不會是元清”</p>

“現下他們在哪？”蕭皇問：“定遠侯府那一大家子，還有元清，都在宮裏嗎？”</p>

“臣妾將他們拘禁在梧桐院，暫時不讓他們出宮”雅皇後答道</p>

“你讓太子去查……”蕭皇仿佛猛地想到一個計策，“不，讓穆子捷去查”</p>

“穆子捷？”雅皇後不解，“為何讓他去查？他也是穆家的人，昨夜也在場啊”</p>

“正因為他是穆家的人，事關他的父母及兄長，他才會更賣力”蕭皇道：“況且他是最沒有理由謀害朕的人，從小他就不在穆定波的軍營裏，遠離政事，穆定波做什麽他一概不知，且他與元清新婚燕爾，正要享受加官晉爵的榮光，斷不會來謀害朕”</p>

“臣妾明白了，這就傳話給太子，讓他放穆子捷出來輔助查案”雅皇後答道</p>

蕭皇只覺得胸口還是悶著一口氣，昨夜之事發生得太突然，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沒有防備便遭了毒手</p>

他想，這個兇手一定是最讓人始料不及的，平素有著溫和良順的模樣，所以才會迷了眾人的眼</p>

元清抱膝坐在臥榻上，這兩天她除了吃和睡，便是這樣坐著，這般被囚禁的情景好像曾經有過</p>

她想起來了，因為疆繡之事，她也曾被困在這宮中那次她憑著自己的機敏，讓穆家上下擺月兌困境，然而這一次穆家就沒這麽好運了</p>

她微微而笑，很想知道這個故事會如收場反正她早就做好了受死的準備，此刻心中一片平靜，無所畏懼</p>

門“吱呀”一聲，被推開了</p>

元清有些詫異，終於輪到審問她了嗎？然而來者更讓她詫異——她看到穆子捷款款走了進來</p>

他為何行動能這般自由？買通了侍衛嗎？不，事關蕭皇生死，這不可能……</p>

“郡主”穆子捷低聲道：“微臣奉皇上之命，有些話要來問問郡主”</p>

元清擡起頭來，蕭皇差他來的？她聽錯了嗎？蕭皇怎會對他如此信任？他也是穆府的一員，定遠侯的親生兒子，蕭皇居然會把這個案子交給他來查辦……</p>

“大人，”她道：“請坐”</p>

呵，大人，好生疏的稱呼，還不如叫“郡馬”，雖然不夠正式，但聽來好歹還跟她有些關系，而“大人”則像是一點關系也沒有了</p>

穆子捷反手將門關上，門外雖有侍衛，可是一點聲響也聽不到，四周一片死寂，仿佛只剩夜風在游走</p>

“郡主，微臣奉命來查此案”穆子捷道：“若問了什麽冒犯郡主的問題，還請郡主見諒”</p>

“大人懂得如何查案嗎？”元清問道：“紫芍姑娘的死因，大人可查清了？”</p>

她話鋒一轉，讓他一怔</p>

“怎麽，說到大人痛處了？”她嘴邊帶著嘲諷的笑，“紫芍是大人心愛的女子，她死了，大人難道不想知曉當日她與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？”</p>

“不過是失足落水而已”穆子捷鎮定地道：“當日不是有人目睹嗎？”</p>

“大人就沒懷疑過，是我收買了目睹真相的婢女？”元清笑問道：“倘若是我故意將紫芍姑娘推下水呢？”</p>

穆子捷臉色微變，沒料到她居然會主動坦承</p>

“大人娶我是為了什麽呢？”元清索性一問到底，“富貴榮華嗎？”</p>

終於，他忍不住道：“在郡主眼裏，子捷便是這樣的人嗎？”</p>

“否則呢？”元清盯著他，“自己的愛妾死得不明不白，大人一聲不吭，轉眼就娶了我，紫芍姑娘泉下有知，大概會很傷心失望吧？”</p>

穆子捷深吸一口氣，他娶她不過是迫不得已，他只是想報覆，然而此刻他只能緘默</p>

“大人娶了我，新婚之夜卻碰也不肯碰我”元清再度笑道：“若說大人愛我，似乎也不太可信呢”</p>

“郡主……”他不太明白她為何要提及這些，是想岔開話題，逃避對她的問訊嗎？</p>

“當初我失憶時，聽聞大人也曾經幫忙翻查我北松王府謀逆一案”元清道出關鍵所在，“那樁案子大人也是草草了事……我對大人辦案的能力實在懷疑”</p>

穆子捷凝眸，與她四目相對</p>

“大人就不曾想過，萬一有一天我記起一切，會怨恨大人為何不幫忙幫到底，竟為了娶我，而不顧我北松王府上下數百人的冤屈？”元清將積壓在心中的話語全數說出</p>

“郡主知道了？”穆子捷頓時恍然大悟，難怪她看他的眼神中飽含恨憎，她誤以為他為了榮華富貴、為了娶她，暗中做了骯臟的交易吧？</p>

不錯，他是做了交易，但並非為了什麽骯臟的目的，他只是想保全她——保全他從小愛慕的她</p>

然而一切失控了，背離了初衷，再也不是他設想的模樣</p>

“大人真不知道那日究竟是我要推紫芍姑娘入水，還是她推我的？”她仿佛對這個問題更感興趣，再度提起，“若是我推了她，大人可會替她報仇？”</p>

他會嗎？他不動聲色與她完婚，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替紫芍報仇嗎？然而這一刻穆子捷卻有些不確定，因為她的身上有什麽東西與紫芍十分相似，好幾次他在她的眼神裏，簡直看到了紫芍的影子</p>

溺水後的她，仿佛又變回了他從小愛慕的那個元清，他承認……他有些不舍，然而他不能對不起紫芍，忘記紫芍</p>

這些日子他胸中的矛盾與痛楚不能對人言，他不懂自己為何會這般左右動搖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正人君子，如今這般卑劣，實在太不像他……</p>

“好像說得有些遠了，”好似知道他無從回答，元清又道：“還是來說說宮宴一案吧，大人覺得是我所為嗎？”</p>

“郡主舞衣上的夜明珠子沾了毒”穆子捷道：“皇上差微臣來問一問，畢竟當晚在場的人都有嫌疑”</p>

“當晚在場的人，不就是定遠侯府一家嗎？”元清的笑意讓人不寒而栗，“再怎麽查，定遠侯府也難逃嫌疑”</p>

“郡主這話何意？”穆子捷意識到了什麽，身形一僵，“難道郡主猶在記恨？不錯，北松王府抄斬那日，確實是微臣的父兄領的兵，可皇命難違，郡主該不會……”她不會是故意設計，陷害他們全家吧？</p>

元清的眼神忽然變得空洞，似在回想她緩緩道：“那晚的情形我都記起來了，我父王他大叫冤枉，求你父兄相救，可是你的父親卻一刀刺進他的胸膛！”說到最後她十分激動</p>

“北松王爺……不是自刎的？”穆子捷大為驚愕</p>

“誰跟你說我父王是自刎的？”元清目光銳利地掃向他，“我親眼所見，還會有假？你父兄若心裏沒鬼，為何要把我王府上下斬盡殺絕？”</p>

穆子捷只覺得耳際一片轟鳴，他不敢相信，也不願意去相信……</p>

“一報還一報，”她忽然笑了，悠然道：“現下也該讓你們穆府嘗嘗被冤枉的滋味”</p>

“所以……宮宴一案，真是郡主所為？”穆子捷聽見自己微顫的聲音</p>

“我不會告訴你的”元清依舊笑道：“不論是我做的，或者不是，我都不會說半個字不要忘了，我如今是你的妻子，不論我做了什麽，你們全家都有連坐之罪，我這條性命並不重要，我也不怕死”她步步為營，專門等嫁給他之後才對蕭皇下手，如此一來，定遠侯府怎麽也月兌不了幹系</p>

連坐，她生平第一次覺得這個殘酷的刑法真是好</p>

雖然對於眼前的男子她萬般不忍，覺得連累了無辜的他，還有一向對她不錯的冉夫人，其實她也不願將事情弄到這個地步，但她無可奈何，她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，要想報血海深仇，須得狠下心腸，哪怕墮入地獄也義無反顧</p>

她垂下頭去，繼續抱膝而坐，不再看身邊的他一眼，畢竟還是覺得愧疚，無顏再面對他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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